在武夷山北,有处佛国岩,岩不是很高,也不是很怪异,远远地看那岩,似有佛的端庄坐相,身躯上突下敛,呈现的是敬天畏地的谦卑状,即便是佛,在这山峦里盘坐,宝相庄严令人心生崇拜,再看那岩里透出的目光,总是向下看的,向下看的世象景观,就两种生命:一是那里的僧,二是那里的茶。僧与茶长相厮守在高大的岩石背景里,佛国境界是如此的清静,安宁。寺是有历史的,是僧的居所,供着香火,晨钟暮鼓之声,萦绕在这岩的周围,茶以四季的绿意,为佛国增添岩的生机,一年一场的枪旗争战,在佛国的茶坊里,供给了僧人们丰衣足食。 佛国寺的时光,一过就是三百年。今天想谒见佛国的佛,缘分已随满园茶丛而再生了,还真遇不到那尊心仪的佛呢。但是,那位名为云松的老僧,香客或茶人还是记得他的。云松是乾隆年间就在这驻足,放下包袱,艰辛创建佛寺的。佛国寺里,才有青灯古佛;佛国岩下,才闻钟鼓和鸣。 奇茗是佛国岩下茶园的不息生命群体。佛国里的茶,有岩之宝相护着,这茶自然有了佛的禅韵。我探寻佛国岩时进山的路,是择黄柏溪畔之竹坜小径拐入的,路皆石阶或弯曲山道,先行至弥陀岩寺,此寺虽荒芜,如今修葺一新,但门前半月池,已不及先前期水丰,毕竟有了些沧桑。再沿南面石阶上下数百层,便见平丘上有瓦屋数间,走近一看,土垒老墙仍在,这就是佛国寺遗址了。看那院墙门坊上,写着的“佛国岩”三字,字是繁体的,时间的印痕留下僧去寺空的寂然。 院里已不是佛的国了,而是岩茶作坊了。寺的消失,僧的离去,是时代使然。佛国寺与凡界世象共融了。 清末民初,山民生计维艰,虽与寺共处,但举力业茶,无心奉寺。民国三十几年时,佛国岩才欣逢茶界高人涉足。吴觉农、庄晚芳、张天福、林馥泉等一代茶界名流,看到佛国茶乡之佳境乐土,即安营扎寨于斯,开展武夷岩茶的栽培、加工技术革新,研究武夷岩茶的人文历史和营销。1939年,张天福在崇安设立福建示范茶厂,其中最主要的科研和教学基地就设立在佛国岩,在这里他研究出了第一代机械揉茶机,被命名为“9.18抗战揉茶机”。1942年,此处又被吴觉农等茶政官员改为“国民政府茶叶研究所”,隶属于中央财政部管理。佛国岩因此名气不小。 人民公社化时,佛国已不是“国”了,而是一个普通的生产队。没有几亩水田只有茶园的佛国社员们,吃不上粮食,茶叶再好,也填不饱肚子。 时代总在变革中前进。本世纪初,佛国岩欣逢盛世,岩茶生产的优势再度激活,岩茶产业的复兴,佛国岩的茶园也成了金银之地。爱岩茶的,人才辈出。在友人的推荐下,领我去探访“佛国岩”的新生代。应约而至时,才知道此“佛国岩”,是在旗山脚下的一处茶庄。茶庄主人姓余。初见这女掌柜时,就从她的店面形象和待客行为中,看出她的才能,心里生发出赞叹之意。她作为90后,就能撑起一座岩茶老字号企业。余掌柜是天心岩茶村茶农家的儿媳妇,家里就有佛国岩茶园,凡管茶园或生产的事,一应由丈夫去负责,自己则把“佛国岩”店门面装修得古色古香,注册了“开元昌”商标。她向我们解读含义:开,开拓;元,首先的,要做第一品牌;昌,昌隆兴盛。三个满满正能量的字。在“佛国岩”的展橱里,她把公公在人民公社时为生产队做茶获得的奖状,装裱成框,端端正正地摆在显眼处,供客人参观。多么有情怀的女孩啊,她用感恩之心来经营岩茶,凝聚了几代人的佛国岩乡愁,被她移到山下了,融合到当代茶人的事业理念中。 别看余掌柜年轻,她已入茶行业打拼多年,相当有茶叶经营的能力了。一片佛国里的茶叶,再不必用香火来供着,如今岩茶园托起的金山银山,“开元昌”以四方来财的优势资源,在这“佛国岩”里再次涅槃新生,岩茶坊里的传统制作工艺,无论是肉桂,还是老枞水仙,都带着佛国岩的原真品质,在余掌柜人气财气俱旺的茶席杯盏里,呈现岁月的回甘,品味岩韵的技艺。真诚纯朴的余掌柜,岩茶村的这位儿媳妇,她要把岩茶的财富故事,用新的发展理念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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