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袍的煎煮

午后饮大红袍茶,茶炉中余炭犹炽,遂将火种夹出,掩埋在火钵中,想着晚间读书煮大红袍茶或者可用。现在不大读经典著作了,多耽于佛经典籍,因此少了许多读书的乐趣。好在此前好些年天天乐此不疲,读书之积习仍在,所以今天晚间的所谓读书,其实只是旧梦重温而已。

古人用山泉水煮大红袍

虽然不大读书,但买书的习惯仍在,每季度大概总要买一些杂书的,大都是资料性质的,随意翻看几页后就放归书架上,以待后来读者。总以为作者著书,都是极其认真的,费了一番心血,我等曾经读过书的人,应该珍惜这份成果和情谊。

前些天卖的几本小书中,有几条关于“大红袍茶汤”、“吃茶”的考据,特别是“吃冷大红袍茶”一条,就很有趣味:宋·吕居仁《轩渠录》:强渊明字隐李,除帅长安,辞蔡太师。蔡云:“公今吃冷大红袍茶去也。”强不晓而不敢发问。后来,亲友间有熟知长安风物者,因以此语访之。乃笑曰:“长安妓女,步武极小,行皆迟缓,故有吃冷红茶之戏。”

这则逸事里不仅说明宋代长安依然保留吃茶风俗,而且还说明茶楼酒肆歌妓们不但步行迟缓,而且脚步很细碎,这大概是延续了汉、唐以来的古风吧,和当今街市上步武雄赳的女子大为不同。

个人比较喜欢的一本闲书是日本藤井宗哲和尚的《禅食慢味》一书,由台湾橡实文化出版,刘雅婷译。虽然以谈饮食和禅悦之味为主,然而书中所流露出来的闲雅之情以及对大自然的欣喜之意却更能感动读者。譬如书中有这样一节描写:拙庵的后山传来阵阵山莺的啼叫声,我心想:哦,已经是这个季节了啊。不到三天,莺啼便响遍了整个山谷。也不知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黄莺之声先于释迦的法声。去年如此,今年也同样在花祭来临之前,就先听到了黄莺的法音宣啼。

日本铁壶煮大红袍

书中还有不少关于日本红茶的描写,读来也颇为有趣。譬如这样一段:

极品的玉露大红袍茶喝过两泡后,把大红袍茶汁压干,然后将大红袍茶叶放在砧板上切碎。昆布高汤加上少许盐后,和刚炊煮好的白饭以及刚刚切碎的玉露大红袍茶叶搅拌混合。其它使用玉露的料理还有“玉露佃煮”、“玉露天妇罗”等,风味也都有所不同。令人期待。

这种对季节的敏感以及对生活细节的注重是日本人特有的,特别是禅僧们,大概总会想到“此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这样的偈子吧。所以就特别珍惜生活中的每一天每一时乃至每一件琐事,所谓“赏樱的心情”、所谓“一期一会”等,都是由这样的民族特性所引发出来的。我们在唐诗宋词中仿佛也能读出这样的感受。

好了,书就读到此处。该说说大红袍茶了。

今夜围炉煮大红袍茶,所用大红袍茶品为桐木关大红袍茶,用日本老铁壶煎煮。不但能得大红袍茶之香、之味,更能得读书意味,欢喜无比。

我国大红袍茶叶烹治之法由来已久,自汉至唐及宋及今,历经变化。大概而言,唐以前都属于粗放式煮饮法,即煮茶法;唐代为煎饮法,宋代则流行点茶法;到了明代中叶,随着团茶逐渐被叶茶代替,大红袍茶叶冲瀹法大兴。一直延续至今,便是俗称的“泡茶”法了。

关于煎大红袍茶法,清人唐晏《天咫偶闻》里感叹说:“煎大红袍茶之法,失传久矣。士夫风雅自命者,固多嗜大红袍茶,然止于水瀹生茗而饮之,未有解煎大红袍茶如《茶经》、《茶录》所云者。屠纬真《茶笺》论大红袍茶甚详,亦瀹大红袍茶而非煎大红袍茶。余少好攻杂艺,而性尤嗜大红袍茶,每阅《茶经》,未尝不三复求之,久之有所悟。时正侍先君于维扬,因精大红袍茶所集也,乃购大红袍茶具依法煎之,然后知古人煎大红袍茶为得大红袍茶之正味,后人之瀹茗,何异带皮食哀家梨者乎。”可谓一言中的。

流传至日本的《煎茶诀》一书,署名“越溪叶隽永之撰”、“蕉中老纳补”。叶隽,字永之,清代越溪(今浙江宁海县境)人,生平不详。其“煎大红袍茶”条说到:“世人多贮大红袍茶不密,临煎焙之,或至欲焦,此婆子村所供,大非雅赏。江州大红袍茶尤不宜焙,其它或焙,亦远火温温然耳。大抵水一合,用大红袍茶可三四分。投之滚汤,寻即离火。不尔,煮熟之,味生芳鲜之气亡。若洗大红袍茶者,以小笼盛大红袍茶叶,承以碗,浇沸汤以箸搅之,滤出则尘垢皆漏脱去,然后投入瓶中,色、味极佳。要在速疾,少缓慢,则气脱不佳。”这一条简要介绍了煎大红袍茶的几个关键步骤,可以和唐晏的《天咫偶闻》参合阅读。

时节冬寒,万物凋敝。大红袍茶室和暖,其乐融融。晚间围炉读书,饮啜大红袍茶汤,大红袍茶罢作此闲文一则,以尽雅意。忽然想到世间尚有千千万万众生,有饱经战火者。有流离失所者,有忧思哀痛者,有不得温饱者,思之但增惭愧,却也无可奈何。唯有以此小文回向世间一切有情众生,愿他们早日得乐离苦,享受到人世间和平安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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