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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及武夷岩茶大红袍,单单是“岩韵”二字已经足以让人心生神往,“岩骨花香”四个字则更是令人倾倒不已。细细读来,这四个字竟如同“剑胆琴心”一般,有着无穷的值得探寻的意境。“孕灵润雨露,钟秀自山川”,“岩骨花香”自是来自于武夷山的“岩岩有茶,非岩不茶”的殊胜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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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绅之士,韦布之流,沐浴膏泽,熏陶德化,盛以雅尚相推,从事茗饮。”武夷寻茶,寻的是一种历史与文化的积淀。“东周出孔丘,南宋有朱熹。中国古文化,泰山与武夷。”武夷山的文化是厚重的,武夷岩茶大红袍则更是醇厚。武夷山儒释道三教并存,如同三座文化山峰,与武夷岩茶大红袍相得益彰,丰富着武夷岩茶大红袍文化的外延与内涵。寺庙的诵经声、道观的香火、古镇的流水、继昌号茶庄珍藏的大红袍、瑞泉独具匠心的茶窖……都让我们触摸、感受到武夷茶文化的脉搏与呼吸。那是一种延绵的、无法割断的文化命脉。
武夷寻茶,我们更试图寻得一种在当下城市生活中久违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状态:缓慢,从容,温和,沉静。不那么激进地切断与过去生活的链接,不那么总是渴望疾速向前,偶尔慢下来,甚至是偶尔停留驻足,去发现生活的另一种美好。
禅茶一味,已经被繁复提及,自不必说。当下,关于生活禅的论断颇为流行。禅,意味着静心,意味着内在的自我。生活禅,就是让人随时在生活中关照自己,觉知自己:觉知自己的匆忙,觉知自己的焦躁。
我们更是在寻找一杯生活茶。关乎和,关乎静,关乎安定与从容,关乎生命的智慧。与我们每个人的个体生活发生关联。当我们在品茗,我们品茗的不只是它的温度、它的韵味、它的物质富绕的内涵,我们也是在品茗自己。无论你的心是淡定还是凌乱,茶都知道。
叩门,必有应答。寻找,必有所得。
现在,让我们一道踏上这段寻茶之旅。
刘清 做茶需要一颗禅者的心
种茶与做茶,同样都需要一颗禅者的心。“茶品如人品,品茶如品人。茶如其人。”(敬铁芬语)
“岩骨花香”是真味
“武夷山的岩茶大红袍为什么有名?就在于它的岩韵特色。”刘清说。他是我们此次武夷寻茶中采访到的第一位地道武夷茶人,现在,刘清所经营的武夷岩茶大红袍在北京喝岩茶大红袍和玩岩茶大红袍的圈子里,都颇有名气。
“岩韵”即是所谓的“岩骨花香”。第一次听到“岩骨花香”这词,就是在刘清的位于北京马连道的茶店里。店面不大,古色古香的陈设略显简单,却自有一种让人瞬间安静下来的氛围,这里也是京城岩茶大红袍老饕们心目中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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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山的茶为什么被称为是岩茶大红袍?这是有讲究的。”或许是因为在山间茶间浸淫多年之故,刘清整个人散发一种散淡的气息,虽久居京城,眉宇间却自有一种陶渊明笔下“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沉静气。坐在宽大的樟木茶桌前,他熟稔地为我们泡了一壶茶,“这是2008年的老枞水仙,非常稀少难得。”白色茶杯中,茶汤呈现出一种迷人的琥珀色,橙黄透亮。啜一口,青苔味混合着棕叶香。细细品来,则觉茶汤滑过后,喉底回甘,味醇益清。
“岩茶大红袍是长在岩石上的茶,就是通常所说的‘岩岩有茶,非岩不茶’。所以,它才具备了岩骨花香的天然真味。”刘清说。
这种真味,在苏东坡的诗句里,被描述为是“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他盛赞武夷岩茶大红袍的滋味既胜过甘美的醍醐,香气则比兰芷更高雅而清幽。
对“岩韵”一词做出更精确见解的,则是清代联学大师在《品茶》一文中写到的:“静参谓茶品有四等,一曰香,花香小种类皆有之。今之品茶者,以此为无上妙谛矣。不知等而上之,则曰清,香而不清,犹凡品也。再等而上,则曰甘。香而不甘,则苦茗也。再等而上之,则曰活。甘而不活,亦不过好茶而已(非极品)。活之一字,须从舍本辨之,微乎,微矣!然亦必瀹以山中之水,方能悟此消息。”这是梁章钜畅游武夷山时,宿在天游观,与静参羽士夜谈茶事而迸发出的灵感之语。后世人将其提炼凝缩为四个字:活、甘、清、香,字字千金。
武夷岩茶大红袍要喝,更要品。以“香”为例,武夷山资深茶人林里明援引其老师、武夷岩茶大红袍泰斗姚月明老先生的话说:“武夷岩茶大红袍的香,既有粗香,又有细香。泡茶的时候,水一冲下去,香味就泛出来的,是粗香;把水吞下去,在喉头回过来的香,是细香。”武夷山大红袍传承人王顺明把它称之为是杯中三香:盖杯香、水中香、挂杯香。
坐在茶店里,刘清教我们品茗感悟武夷岩茶大红袍不同茶的不同的香味:桂皮香、兰花香、水蜜桃香……最奇特的在于,无论哪种香,总是厚重、深邃,绝不显得轻飘飘。这种独特的香味沉于水,挂于杯,留于舌。
与刘清文雅内敛的表达不同,刘清的爱人对岩茶大红袍之香的描述话语则更为鲜活生动:“好的岩茶大红袍的香是有‘骨’的,有张力,能立住,喝的时候好像有股劲儿拽着你;相比之下,那些外山茶(非正岩产区的茶)喝起来就觉得空洞而单一,它的香是浮的,非常浅,也非常地表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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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山 典型的盆景式茶园
站在神通岩山坡上眺望,远处是层峦叠嶂的翠绿青山,近处即是那条名叫崇阳溪的宽阔河流,波澜不惊,缓缓流淌。山脚下的一座白色石质牌楼下,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通往著名的天心永乐禅寺。
刘清的父亲,一位几乎做了半辈子岩茶大红袍的老茶农,跟我们一起来到了自家的茶坡上。他虽年逾六旬,但精神头看起来非常好,双目炯炯,行动敏捷。“这片茶园主要种植了水仙和肉桂,都是几十年的老茶树。”这是令他深以为傲的,树龄越老,所产茶的品质才会越好。刘清的弟弟刘君说,这些茶树,已经有五十几年的历史,种植时间大约可以追溯到举国大炼钢铁的大跃进时期。
刘老爷子笑眯眯地教我们分辨这两种茶树的区别:从外形看,水仙是小乔木,植株更高一些;肉桂则是灌木型,较为低矮密集。此外,水仙的叶片较肉桂更为宽大。上山识山性,下水识水性,种茶则要茶性。老爷子开玩笑道,喝茶容易种茶难,伺候这些茶树有时比伺候人还辛苦。一年365天,有事没事他总爱往山上转转,看到这些茶树,他的心里才会更踏实。
这片茶园绝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认为的连成片的茶园,而是一小片一小片参差错落地分布在山坡上,这就是武夷山典型的盆景式茶园。其形成与武夷山的自然环境有关。武夷山号称有三十六峰、九十九岩、七十二石、四十五洞、三溪九涧十三泉水,可谓钟灵毓秀。常年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又给岩茶大红袍的生长创造了极为优越的自然条件。这些盆景式茶园通常是顺着天然的岩壑之势而建,或者是“砌梯壁壅土而栽”。通常会以一面山坡或者岩石壁作为屏障,形成天然的护坡,保护茶树不受大风吹,利于茶树生长;另一侧则用结实的石头等环绕着砌就,以防水土流失。眼前的这几片茶园,虽然面积都不大,多是长条形分布,却是相当齐整。当年垒砌的石砖,在岁月的侵蚀下,如今已然布满斑驳苔痕,有的甚至裂开来,显示出时间沧桑的痕迹。
“这些石头,在当年都是人工砌的,几乎砌成一面单面墙,砌工做得非常工整。” 刘君说。刘君是刘清的弟弟,虽然没有从事与茶相关的行业,但对武夷岩茶大红袍的生长状况也是谙熟于胸,“砌这个地方所用的石头数目非常可观,达到200立方。”在过去,完全靠肩背人挑的情况下,这是相当巨大的工作量。当然,茶园的回报自然也是可观,“过去,这样的地方出产的武夷岩茶大红袍,一斤能换到14块大洋。”
站在山坡的高处,刘君指给我们看:“这种盆景式茶园,哪怕是两三株茶树,也会形成一小丛,然后用石头砌起来,因为它们异常珍贵。”——堪为武夷山茶象征的大红袍即是如此,6棵母株背靠大山的石壁而生。
刘家一共有40多亩这样的茶园,分布在武夷山景区不同的山头上,有的茶园地处更为偏远,人迹罕至,徒步走山间小路,要将近2个多小时。
唐代陆羽在《茶经》开篇里说:“上者生烂石,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武夷岩茶大红袍的土壤条件正好介于烂石与栎壤之间。刘君抓起一把颜色偏暗红色的土壤给我看:“武夷山的绝大部分土壤是由火山砾岩、红砂岩和页岩组成,富含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十分利于茶树生长。”这些岩石风化形成的土壤,拿在手里,一捏即碎成粉末。
做茶是一个让茶叶“死去活来”的过程
当地人管今年叫“水龙王年”,意指今年雨水格外多。果不其然,临近5月月底,武夷山的雨水骤然密集了起来。有时候是倾盆暴雨,有时候是稀稀疏疏,无论如何,这雨水总让刘清在内的所有武夷茶人都感到不踏实。
种茶是看天吃饭的活儿。天气不好,采茶时会影响茶青的质量,从而会影响一年的收成。这一年能不能做出好茶,老天能不能给个好天是重要前提。
幸好运气似乎还不错,采茶的头一天还在下雨,阴云密布,到了采茶当天,天放晴了,天空一片碧蓝澄澈。
刘清从邻省江西雇佣的采茶工人们昨天就已经到位,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左右,他们就已经去到茶山开始工作了。当我们赶到山上,一筐一筐的茶青正由工人从山上挑下来,再由刘君开着他那辆军绿色皮卡送到刘清的工厂里去进行进一步的加工制作。
武夷岩茶大红袍清香、醇厚的优点得益于精湛的制作工艺,其工艺除繁多之外,更兼讲求工艺的细致。仅仅是初制阶段,就有采青、萎凋、做青(摇青)、杀青、揉捻、烘焙、挑拣、毛茶等环节。
这段时间,几乎是武夷茶人最繁忙最劳碌的时节,仅仅是做青的阶段,就通常要持续一个月左右,所有的茶人几乎都是通宵达旦地工作。刘清干脆准备了一盒冬虫夏草,每日一只,以保持体力的充沛。
刘清的工厂位于度假区双利新区。墙上的时针指向半夜12点钟,一道月牙儿斜挂在天际。宽大敞亮的工作车间内则是一片灯火通明,工人们安安静静地吃完夜宵后,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做茶中来,萎凋、做青等工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武夷岩茶大红袍工序多,最核心的是做青和焙火。“做青的过程,既是形成‘绿叶红镶边’的过程,也是形成茶的花果香的过程。”刘清介绍道。“绿叶红镶边”是对武夷岩茶大红袍做青标准的细致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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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做青,武夷茶人最常讲的两句话是:“看天做青”和“看青做青”。它完全是一个经验活儿,做青的技术直接决定毛茶的品质,且环环相扣,所以每一个茶人对此都马虎不得。刘清和他的父亲亲自督阵,脱掉仔裤和衬衫的刘清换了一身利索的迷彩装,神情肃穆,不时进到摇青间里,抓起一大把茶青看一看、闻一闻,观察茶青的走水状况。“有水分而不沾黏,拿在手里如同握着一团干爽、柔软的棉花,这才是摇青的最好效果。”
焙火也是一个繁复而重要的过程。从某种程度说,焙茶堪称是用火的艺术。第一遍走水焙,去除掉茶青中残留的潮湿气,放置十天或半个月左右后,再对茶青进行小火慢焙。“这个过程中,茶叶吐掉青涩味,香气得到提纯,经历了一个 ‘死去活来’的过程后,如同人的生命,重获新生。”
无论摇青还是焙火,过程都比较缓慢,人不能着急,得顺着茶性来。做了这么多年茶,刘清言自己心态越来越平静,不再像此前那般容易冲动。
从过去到现在
武夷岩茶大红袍的前世今生
地处武夷山核心风景区水帘洞的霞滨岩有刘清家的另外一处茶园。我们沿弯弯曲曲的山路拾阶而上,到处竹木环合,一片青翠碧绿的峥嵘气象。一路上,山泉哗哗作响,黑色或褐色岩石壁上都挂着一层透明的水帘,煞是好看。更远处的一座山峰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布谷鸟的啼鸣则令大山显得格外幽静。
峰回路转,路况也发生变化。我们的脚下开始出现一段残缺不堪的石板路,“这是武夷山当年运茶的县道,”刘君感叹地说说,“这条县道至少已有800多年的历史。”
800多年,对于武夷岩茶大红袍而言,只是一个片段。此次采访中我们遇到的武夷茶文化专家,也是武夷山老字号岩茶大红袍瑞泉第11代传人黄贤庚,其在他的《武夷茶说》一书中谈到,早在汉代即有武夷岩茶大红袍的传说,唐代更见诸于诸多文字记载,宋代时武夷岩茶大红袍即进入兴盛时期,到了元朝武夷岩茶大红袍更被钦定为贡茶,风光一时无两。
“仙翁遗石灶,宛在水中央。饮罢方舟去,茶烟袅细香。”尤其是在宋朝,前往武夷山的文人雅士与达官显贵日渐增多,范仲淹、苏轼、朱熹、柳永、欧阳修、曾巩、陆游、辛弃疾、白玉蟾……仅仅是“唐宋八大家”中,来过武夷山的,就不乏其人。他们或游历,或隐居,游山品茗,纵情山水,斗茶分茶,共享雅事。由此,也为武夷岩茶大红袍带来了独特的历史文化,令武夷岩茶大红袍具备了独特的人文情怀和茶风古韵。
下梅古镇:“万里晋商茶路”的第一站
作为古镇,下梅早已声名远播。这座混合了汉族与畲族人居住的镇子,早在明末清初,便已经成为“万里晋商茶路”的第一站。当年,武夷岩茶大红袍沿这里的水路,南下福州,过泉州与厦门,再至潮汕与广州,抵达香港与东南亚地区;从下梅沿水路北上,则经江西河口,至湖北汉口,再走陆路进入中原地区的洛阳,至山西晋城。晋商以由马匹、骆驼等运至大同、张家口、归化等地,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到达库伦,运至冰雪严寒的俄罗斯境内,最终将武夷岩茶大红袍输送至欧洲。
我们一行数人到达这个历史久远的古镇,是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甫一下车,天空中便飘起了蒙蒙细雨。清新的空气中,茶青的香气氤氲回荡。浓厚的云朵之下,整个古镇似乎被涂抹了一层极其沉静而深沉的浅灰色调。这种色调,配合着它的潺湲流水、临河的街道、斑驳竹筏码头,以及那些鳞次栉比的木质建筑,河边长而迂回的走廊,一切都是旧时风貌,油画般的质地,让人产生一种超越尘世之外的宁静美感。
眼前,一条900多米长的人工运河,将下梅对称隔开,几座已然陈旧的石桥又巧妙地将两岸连接起来。虽然当年这条人工运河曾承载担运输茶叶之使命,但是河道并不宽阔,想必当年行走在水面上的船只也并非什么大船,船小方能在其间自由穿梭往来。数百年过去,繁华盛景不再,只有运河水依旧不甘寂寞地汩汩流动。
整座小镇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沿着廊道徐徐前行,一家又一家的店铺便宛然铺陈开来。茶叶店、食品店、古玩店、理发馆、杂货店,一应俱全。卖竹编工艺品的手工匠人坐在门槛内的明亮处,正在专注地做一只竹筐。旁边堆满了刨子、锤子、斧头等工具,如电影的特写镜头般充满寻常生活的细节美感。当我们在店里驻足,并评论臧否着店内物件的优劣时,店主并不过分与我们搭讪,也无刻意让我们买些什么东西。只是抬头同我们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又自顾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他的存在,仿佛像我们揭示生活的一种真相。
当我们抱着“生活在远处”的想法来找到这里试图找寻另一种生活,却发现这里的居民,都在真实生活着。生活,从来就不在远处。古镇变成畅销旅行杂志上的热门景区,似乎对他们的生活并无太大改变。他们依旧三个一群、五个一帮地坐在廊道里,围着一张桌子,玩当地的一种纸牌游戏,气氛热烈,赢牌时开怀大笑,输牌时高声咒骂,又引来一阵哄笑。全然不理会拎着照相机的我们如何在他们身边晃来晃去。
茶,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呼吸般自然,已经是超越语言去表达的。他们的祖先曾经世代种茶、贩茶、卖茶,他们现在也是。远处云雾缭绕的茶山上,曾闪现着其祖先们辛苦劳作的身影,运河的水面上曾泛起过祖先们的划桨声。一代又一代,一辈又一辈。现在,他们依旧端然坐在自家门前,支起一张长条桌,桌上小山般堆积着茶青。他们戴上老花镜,仔细地挑拣着茶梗,动作娴熟。
穿行在那些曾经富甲一方的晋商的旧日宅邸里,仿佛经历一场极具穿越感的时空之旅。下梅古镇向有邹氏家族、方氏家族、程氏家族以及陈氏家族等四大家族的说法,这四大家族皆是因茶而获利。其中尤以邹氏四兄弟为最。当年其大兴土木修建的府邸宗祠,从外表看来,在时光的噬痕里,它们依然风度犹存。飞檐走廊,门楼巍峨高耸,虽是采用婉约的南方徽派建筑风格,坚固的石板与石墙却显示出北方人独具的力道和气派。走进门去,处处皆是精美的石雕、石桌、梁柱。刻有镂空花纹的窗扇与门匾,也具是描金的朱红色泽,显示出一派贵气。只是那种雕梁画栋的贵气现在看来,却只会让人产生“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慨叹,当年的四大家族,如今已经衰败。邹氏家族里,只有邹氏第十三代孙女邹晓琳还在做茶,但是声名已经远不能与当年的先人相比。
离开小镇前,我们再次拜会镇上那座唯一的庙宇,尽管已经破败衰落,但在数百年里,它一直慰藉并庇护着一代一代的下梅人。青烟袅袅,庙宇寂静。我们凝住心神,默默向那些黑暗中的神像祝祷,似乎有所顿悟。与随时会消失的声望与财富相比,生活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任何的生活,只有发生在当下,才会具足价值。或许,这是下梅古镇之行对我们最大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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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天心村不远的瑞泉茶博物馆,我们见到了博物馆的主人、瑞泉第12代传人黄圣辉。“我就是在水帘洞旁边长大的,”黄圣辉如是介绍自己。他后来的经历听起来颇有几分传奇色彩。20岁出头的时侯曾经在天心永乐禅寺出家过6年的时间,随侍在住持泽道法师身边。“我跟着师傅上早晚课,师傅出门我负责开车。”除了采茶与做茶时节,黄圣辉会离开寺院回家帮忙干活,其余时间他都住在寺庙里。至今,他仍喜欢穿中式传统样式的浅灰色或白色的麻布衣服,也一直保留有盘腿而坐的习惯。接受我们的访问时,他即一直盘坐着。
他也仍爱读经,茶博馆有一个单独的书房,收藏有各种版本的珍贵经书。问及这么多年在寺庙修行的收获,黄圣辉说最大的感悟就是感悟到了“品德”二字的真义。“有了品德,才谈得上做品质,有了品质,方能去谈品味,最后要讲的则是因果。”所以,身为瑞泉的第12 代传人,黄圣辉对自己的提出了“要先把人做好,才能把茶做好”的要求,唯此,才能真正做到“茶人合一”。采访中,他强调:“如果你只想把茶做好,却不先把人做好,那么想做出好茶是不可能的。”
坐在茶博馆二层的宽大会客室里,黄圣辉感叹地说:“我这一辈子只想做好一件事,我的祖先已经做了300多年的瑞泉,好茶,岂止百年!我也想让我的后人再继续做上几百年。”黄圣辉5岁的儿子,在大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已经学会泡茶。“我还想让我2岁的小女儿也赶紧爱上茶,读懂茶。”
为此,黄圣辉打造了这座私人茶博物馆,在这座茶博物馆里,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武夷岩茶大红袍传统制作工艺被完好地保留着,黄圣辉把它恢复到了最古老,甚至是最原始的程度。“在决定恢复传统制茶工艺的时候,我跟老爹商量,怎么样才能把它重新捡回来?他从10岁起就开始做茶,做了一生的茶,有的是经验和见识。有了这些,人们能看到过去是怎么样制作大红袍的。摇青、揉捻、焙火……每一个环节都是传统的。它甚至对墙体都有要求,厚度必须保持在56公分左右。”
而作为大红袍首个福建老字号,继昌号从开一家卖茶叶的作坊,到开创一脉茶叶的血统,花了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
继昌茶庄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杨一波介绍,清朝末期,继昌号先人以“广泰行”和“二泰行”经营茶贸生意,并随着武夷山茶叶贸易的繁荣而声誉鹊起。它们的茶叶由当时的晋商“乔家大院”家族等各大商号通过赤石渡运往全国各地,经营有方,更兼拥有独门制茶秘技,使继昌家族的茶叶深受当时京城达官显贵的喜爱,继昌家族遂成为赤石街富甲一方的茶贸大户人家。
直至1919年,为更好地经营家族生意,继昌家族将多处生意合为一体,并将之命名为继昌茶庄,更以代表吉祥如意、合家幸福的“双雀”作为商标,标着着这个百年老店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在继昌茶庄发展的鼎盛时期,几乎垄断了整个赤石渡的茶叶生意。”陪同我们穿行在窄窄的巷子间,走在赤石渡昔日的青石板路上时,杨一波如是说。
赤石渡的旧址依旧存在,只是它看上去比从前的风光不知道要落寞多少倍。人烟稀少,无车马喧嚣。门头仍然骄傲地高耸,可以想见当年继昌号是何等的威风。门楣上,“继昌茶庄”四个字只能看出依稀的模糊的影子。那些木结构的房子,房梁和柱子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的深色,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宽大的院落里,有一户同继昌号完全不相干的人家居住着。墙角处种着大盆翠绿旺盛的蕨类植物,破损开裂的门扇上贴着早已退却颜色的年画。
因为靠近军用机场,此处尚面临被拆迁的危险。说到这里,杨一波的语气变得有几分遗憾。“如果真的要拆迁了,那我们就把它整体拆走,再找一个地方把它重新建造出来。毕竟,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文化。”
穿过巷子的尽头,道路有些泥泞。一条黑狗在焦躁地来回走动,一位老人家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赤石渡旁边一条河流,连日下雨的缘故,水势磅礴,能走大船,这条河一直通向福州和建阳。沿河的码头依然存在,在水位较浅的地方,码头裸露着,呈现出荒芜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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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字号茶庄的前世今生:瑞泉与继昌号茶庄
天心岩茶大红袍村是位于武夷山风景区南门的一个村子,其200多户村民原本散住在武夷山风景区的山野中,世代以茶谋生。1999年,武夷山申报世界遗产时,住在山上的村民们便整体搬迁至这里,仍旧以茶为生,一直在此繁衍生息并创建老字号岩茶大红袍品牌瑞泉的黄氏家族便是其一。
按照瑞泉第11代传人、武夷岩茶大红袍文化专家黄贤庚的描述:早在明朝崇祯皇帝年间,朝廷实行“海禁”,沿海渔民大规模内迁。黄氏先祖彦捷公也奉旨进入内陆,后来来到了武夷山。明末清初,黄氏先祖在武夷产茶区潜心研究,介入武夷茶。因为当时他们居住在武夷山水帘洞附近,山高涧深,僻静清幽,旁边更有清澈泉水汩汩而涌,便给自己的岩茶大红袍命名为“瑞泉”,取“福地荫瑞泉,佳境孕岩韵”之意,至今已有300余年的历史。
“1919年的赤石渡,可是街市繁荣,两岸商贾云集,更是被冠以‘小上海’美誉的商业枢纽中心。”河水滔滔流失,当年那个把写有熠熠生辉的“继昌茶庄”四个字的人早已不见了身影,遁隐在了时光深处。那个年代商号里的耕作,却是生生不息,繁衍至今。
刘君:武夷茶文化的收藏者
刘君的生活甚是悠然自在。几年前,他刚刚购置了这幢独栋楼房,足足有三层之高。宽大敞亮的院子里,有一方水塘,养着几尾红色锦鲤。院墙边种着数杆芭蕉和修竹。
一楼门厅的两侧,是一幅写在老竹板上的对联。左联是:春来秋去燕客鸿宾;右联是:含英咀华茶经茗赋。虽然没有从事与茶有关的职业,但是,刘君对武夷岩茶大红袍始终抱有一份尊敬之心。
“枞叟灵芽天地动,吾自移清丹崖中。与茶为仆生欢喜,子期品茗韵独用。”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坐在刘君古色古香的客厅里,我们边喝茶,边聊天。茶是多年的陈茶。汤色泛着澄澈明亮的黄,入口清正幽远,醇厚甘爽。谈到兴头上,他随手抓过一张纸,信笔挥就一首名为《茶仆有感》的七言绝句,递给我看。身材结实、性格豪爽的刘君乍一看像是北方人。光头,总爱在手腕上戴一串佛珠。他为人热情,遇事爱张罗,同武夷山的三教九流都关系熟稔。这几日,他稍得闲暇,就开着自家那辆军绿色皮卡载着我们去山里的寺庙和道观,给我们行了许多方便。
他闯荡社会比较早,当年年纪轻轻便坐上了武夷山度假区酒店总经理的位子。后来开始玩瓷器,2000年左右,在几位朋友的介绍下,他又进入到兰花的收藏中来,“这是我附庸风雅的开始”,他笑。然后是根雕,古玩,现在,他又痴迷于古建筑和老宅子,经常跟同好开着车子去福建各地的乡下收集各种古董。
在他的客厅里,随处可见各种古董器具。他用来泡茶待客的紫砂壶,年代久远自是不必说,香炉是明代的德化青瓷,他也拿来做了烟缸。墙角处的一座根雕架上陈设着一只来自台湾某位艺术大师的陶瓷花瓶,黄绿斑驳的颜色,瓶身绘着敦煌石窟飞天风格的菩萨像,线条细腻流畅,栩栩如生。那只描有“琴瑟歌静好,叶梦地天长”字样的红色漆面柜子也是价格相当不菲。更别提博古架上那些紫檀、黄檀的摆件,无不显示出主人的文化审美品位。
“我至少跑过1000座老房子,”他说,“它们包含着创意和智慧,我也逐渐感受到文化游历的乐趣。”“福建包括武夷山一带的老房子更张扬,更外露,讲究砖雕的精细,门楼的气势,而徽派的建筑则是偏于内敛。武夷山属于闽北,它的风格跟江西一带基本是一致的。”
在刘君的收藏中,更包括一些武夷山当地与茶文化有关的物品,如珍贵的宋代茶碗。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烹茶品茗,讲究器具,历来如此。”赵大炎曾如是说。刘君给我们展示他所收藏的一些与武夷岩茶大红袍相关的藏品:老字号岩茶大红袍茶庄如金圃茶庄、同成茶庄等盛茶的盒子,都是清末或者民国时期的文物,保存完好,“以前这行东西很容易在文物市场上找到,但是现在已经越来越稀少了,价位也一路水涨船高。原来收这样的盒子,也就是100块,或者是150块,最贵不会超过300,但是现在至少得3000块钱。现在市场上一出现,大家都会疯抢,抢到后还千恩万谢的。它们都是武夷山岩茶大红袍文化发展的文化性符号,所以奇货可居。”他指着一只已经残损的盒子,“就算像这样的茶盒,也已经很难找到了。”
那些与武夷岩茶大红袍有关的缓慢人生
茶总是能带给人们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管是慢生活,智慧的生活,还是更为宽容的生活。放慢生活的速度,懂得控制,适度节制自己的欲望,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这也是喝茶对于现代人的意义。
王琼 喝茶是一种生命的转换之道
2004年5月份,和静园女主人王琼即曾前往武夷山拜访武夷岩茶大红袍泰斗姚月明老先生及夫人敬铁芬女士,由此结下深厚的茶缘。后来,她索性认敬铁芬女士为自己的义母,以“干妈”称呼之。现在,武夷岩茶大红袍早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她看来,茶更是忙碌的现代都市人灵魂前行的指引者。
“只要是我身边的好朋友,我一定会带着他们去喝茶,品茶。喝茶会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体会,会让一个人更好地去认识自己,把握自己。”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最经常的感叹就是“太忙了”。王琼对此感触尤深,她和先生早在1996年就在沈阳开了第一家和静园茶会所,后来又把茶会所开到了北京,曾经经历过一段忙碌打拼的日子,但是现在的她却是越来越从容。来到茶会所的客人,无不是忙碌一族。每当他们踏入和静园,甫一进门便会闻到幽幽然的檀香或者是沉香的气息,更兼耳际传来的悠扬古琴音,感觉到一种都市里罕有的安静与悠然。当坐下来泡一壶茶,便更会心神安定。“安静是相对匆忙而存在的,慢是相对快而存在的,生活之道就在于你是否能在其中转换,茶就是我们的转换之道。当你能够通过冲泡,通过一提一放的形式,具备了转换的能力,那你也不必在乎到底自己的生活是快还是慢,是匆忙还是紧张。”在她看来,慢生活就是一种能够让人充分去感受、充分去体验的生活。就如喝茶时,要充分打开感官,去品茗其中的真味。喝茶,喝的更是一种心境。这恰如“和静”二字蕴含的涵义:得和得静得坦途,和气和美和人生。“一个人有和有静的时候,才能做到跟自己平衡,跟自己统一,才会进行自我转换。”
王琼自己就是一位深谙转换之道,懂得慢生活的人。平时,她既要负责会所的管理与运营,还有大量的社会工作要做,录制节目、接受媒体采访,也经常受邀请去到外地讲授茶艺课、参加国外的茶文化交流活动,要务缠身。除此之外,她热爱阅读,笔耕不辍地坚持写作。但她看上去却永远是那么神采奕奕,悠游不迫。
“生活就是要人去面对的,不能回避,也不由你逃脱。我们要做的是如何能让当下这一刻的生活更美好。人的生活与其生命是相连接的,与他的思维方式也是相连接的,人总不能老是与自己的命运抗争,偶尔学会臣服、学会顺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于生活本身,人要学会顺应。”这就如当年她完全是在一种茫然的状况下进入到茶行业做茶艺馆一般,短暂的困惑过后,她顺应了自己的选择,“既然是空白,就一定存在着机会。”这也是一种转换之道。她从东北飞到南方,潜心学习茶的学问与艺术,渐渐领悟到茶的诸多妙处。王琼的成长,总是与茶联系在一起。最开始,她学到的是茶技与茶艺,感悟到茶道的奥妙,现在她则言自己正走在学习“无”的路途中。大像无形,大音稀声,生命本身也是一个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过程。大道至简,“无”也是回归到生命的本源。
“喝茶,喝的就是转换。你说茶里面有什么?你可以说它里面有一切,也可以说它里面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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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立:寻慢武夷茶
章立和肉桂的尚焙坊就开在武夷山度假区的居民区里。店面宽绰,陈设布置清净素雅。除了必须的茶品茶器,桌上还有一只古琴。一边品茗,一边听佛乐声声,让人的心里也顿生清静。
前段时间,章立在新浪微博上发起了一个“寻慢武夷茶”的活动,得到了微博上网友热烈的响应。尤其是武夷山附近的茶友,纷纷从外地赶过来,亲身参与到寻慢的活动中来。
来武夷山之前,章立曾经在厦门工作过一段时间。他终觉厦门的节奏还是太快了一些,与武夷山相比,厦门更是一个物化的城市,生活的成本也在节节攀升。人的选择有时更是身不由己,被推着往前走,像陷在一个漩涡里。在与肉桂相识后,他索性辞掉厦门的工作,在武夷山定居下来。章立和肉桂自身即是慢生活的身体力行者。他们在全国各地都有许多茶友同道,两人经常出门去拜访各地的茶友。过两个月,他们打算到西藏去一趟。
“武夷山是一个可以让你的节奏慢下来的地方,生活相对悠闲,如果在上午出门谈事情,基本就找不到人。在这里,你想快都快不起来。”他们推出了自己的岩茶大红袍品牌:而立与不惑,然后是知天命和枞心(与“从心”谐音),名字来自《论语》总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从心而不逾矩。”寓意深远。
“千载儒释道,万古山水茶。”在章立看来,武夷山的茶与人的生活状态是息息相关的,喝茶总会让人的状态慢下来。“有的茶让人喝得呆不住,喝两泡就想赶紧走,心里慌张张的。喝武夷岩茶大红袍,因为它的厚重,总是会让人的心里踏实,能做得住。让你有种找到根的感觉。”章立和肉桂经常去禅寺礼佛,也爱在寺院喝茶。“在寺院里喝茶,你的心会时时生出欢喜。”
肉桂曾经在天心禅寺住过一段时间。第一次呆了一年零三个月,第二次呆了半年。在此之前,她做茶艺师,收入不菲,但总觉得人生没有方向。直到有一次她跟朋友去天心禅寺的大雄宝殿上香时,觉得心里特别喜悦。从此隔三差五便经常上山进寺庙,后来干脆住进了禅寺。她在山上学习书法,练毛笔字,读南怀瑾先生的著述,也读儒家和道家的一些经典书籍,修身养性,受益颇深。
“喝茶是会给人带来一种感受的,这种感受是这方山水赋予它的。现代人喝茶,往往过于追求茶的香和口感,却忽略掉了茶本身的韵味。岩茶大红袍是经炭火焙过的,有一道工序是要用文火慢慢焙,在上面撒上一层灰来控制火的温度。不能用明火,明火旺而疾,倘若该在用文火的时候用了旺火,就会灼伤茶叶。焙火之后,一切不在的东西、飘忽的东西、面上的东西,都会被过滤掉,留下来的,是最本真的,最具传承价值的。”
当急则急,当缓则缓。这是焙茶的用火之道,也是人的生活之道。
王顺明:随心而活
机场附近,在琪明茶叶研究所的院子里,我们见到了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武夷岩茶大红袍大红袍制作技艺传承人王顺明先生。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声音略略沙哑,讲起话来更是妙语连珠。空中飞着细雨,整个院子里则是满目绿意葱茏,小桥流水,充满野趣。丁香树的花香混着茶树香氤氲浮动,沁人心脾。王顺明站在院子的茶树丛间,一一指给我们看:大红袍、白鸡冠、水金龟、半天腰、铁罗汉、水仙、肉桂……一行行、一畦畦,生机勃勃,错落参差。其中有许多他培育的新品种,这里也是他退休之后的新王国。
院子的西侧,则是一排排树形较为高大、枝繁叶茂的老茶树。下到一层台阶,便是王顺明的老伴张阿姨的“天下”:散养着的鸡,有将近五六十只,在地上东一口,西一口地啄食儿,鸭子在水塘里优哉游哉畅游,甚至还养了两只大雁,一只大鹅……“大雁还下蛋呢,壳特别硬!”
退休前张阿姨的理想生活就是买上几亩地,盖座大院子,在家里种种菜、养养鸡、抱儿弄孙,颐养天年。得空的时候,两人一起出门旅旅行。现在,她正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已经带她去了很多地方。”王顺明眉目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小得意。张阿姨则拿出手机,开心地给我们展示她和外孙女去海边游玩时拍的照片。
“生活就是这样,既要忙碌,又要学会放松。就算是玩儿,也要玩儿出自己的品质。”他打趣地说,“我的准则是低调做人,高调生活。这也是你们杂志应该倡导的精神。” “没有客人或者不忙的时候,他就经常在院子里转悠,看看哪里的树长得不齐整,就拿剪刀修一修、剪一剪……”张阿姨笑着在旁边补充一句。
王顺明的家庭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族了:九十几岁的父亲身体健康,耳聪目明。大女儿已经成家,在附近的武夷学院任教,教授茶艺,外孙女也是乖巧伶俐。小女儿还在厦门念大学,无疑也回到家里陪伴父母。在他的工厂里,又有几个家族的亲戚在帮忙工作,再加上来了客人,每次吃饭的时候,一次总是坐不开,必须要开“流水席”。一拨人吃完,另一拨人再补上去,热热得很。在王顺明过60大寿的时候,女儿还特意为他办了一个大party,兴之所至,王顺明亲自挥毫泼墨写下了一幅幅对联,贴在门上。
作为老一代的茶人,王顺明在退休后的生活其实异常忙碌,还是以茶为核心。去外地受邀讲课、担任茶叶评审、接待国内外的来访者,指导茶专业学生……但他总能游刃有余,有条不紊地掌控自己的节奏。
站在院子里,他点上一根烟,看着那片郁郁葱葱的茶地,“我不在意外界如何评论我,我活出自己的价值就够了。”
是的,随心而活,这有何尝不是禅意生活之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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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道长:在生活中顺应自然
武夷山的儒释道三教中,道教占着主导的地位。北宋时期的宋真宗年间,道教的宫、观、堂更多达300多处。保存至今的天上宫则是兴建于清代康熙年间,坐落在九曲溪畔的星村黄花岭之上。同天心禅寺相同,建筑精美的天上宫也曾遭遇劫难,一度破败不堪,在林清道长掌管后,曾经废弃的道观得以重建,香火日渐旺盛。
四十几岁的林清道长看起来颇具仙风道骨,红光满面。上身是一件白色的棉麻道袍,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腿脚肥大的裤子。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大髻,嘴角下巴留着一层络腮胡子。
他穿过大殿迎接我们,熟稔地同刘君打招呼,把我们迎到后殿的一间厢房中去。空落落的一间房子,动静大了会有回音。靠窗是一张宽大的红木桌子,零落散放着水壶,茶壶,茶杯,一应俱全。我们围着桌子而坐。道长居中,为我们烧水泡茶。他拿出一包茶,“这可是好茶,自家茶园的,我平时喜欢喝武夷陈茶。81年和82年左右的时候,茶厂好多茶做出来都没人要,到现在可是个宝了!”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热茶,又补一句:“而且那时都是正山茶,没有外山茶。”谈及“茶”与“道”的关系,林道长说,武夷山最早的茶并不是“大红袍”,而是叫“纯阳茶”,这是为了纪念北五祖之一的纯阳真人吕洞宾。“在唐代的时候,即有‘采得仙芽献地仙 ’的句子,地仙就是武夷君。”
林道长已经在武夷山居住了30多年,早晚必做的功课是念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和《元始天尊说生天得道真经》。他引用《清静经》说:“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清净的对立面是“浊”与“动”,“浊”与“动”的源头在于欲望。世人的贞静之心,多被欲望羁绊。欲望涌动,打破内在平衡。所以,林道长强调,人要获得快乐,必须要抱朴守拙,即是“虚凝澹泊怡其性,吐故纳新和其神。”
道教崇尚“天人合一”的思想,主张人与自然的和谐,人自身即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人也要与自己和谐相处。“现在,城市人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彼此间的不信任感也越来越强,我们无须清静无为,也无须清净避世,但也要在生活中顺应自然,修身,修心,以求静,求智慧,求健康。如何做到这一点?你只有把心放下。”
在人心日益浮躁的今日,林道长向我们揭示的或许不只是一种养生方式,更是一种关乎内在信仰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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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道法师:禅茶一味是清欢
对泽道法师的访问,是在天心永乐禅寺茶寮的二层中进行的。茶寮依山而建,透过打开着的玻璃窗,可观看到远近水墨画般润泽的山景。室外正哗哗下着大雨,山间淡淡云雾弥散。靠窗的几株水杉,在风雨中摇动着身影。
一切景语皆情语,眼前一切皆透着禅意,让人不由感怀唐人卢仝在《七碗诗》里所写下的诗句:“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犹正在回想《法华经》里“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的经文间,泽道法师推门进来。他脖子上挂着一长串褐色佛珠,着一身茶褐色常服,脚踩着一双浅色的布履。
泽道法师在13岁时即皈依佛门,“为寻求人生的另一种答案”,他云游四方,遍访名山大川。1988年,28岁的他入住天心永乐禅寺。十余年来,在他的努力下,曾遭到严重破坏的天心永乐禅寺终于又迎来鼎盛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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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在他看来,禅与茶的关系,也亦如此。茶既是茶,茶又不是茶。当它不是茶,便是“参禅悟道之机,显道表法之具”,禅则以茶静心,求正清和雅。
泽道法师讲到,禅茶关系由来已久,《续茶经》里曾有记载:“武夷做茶,僧家最为得法。”这个“僧家”,指的即是天心永乐禅寺的僧人。明朝永乐年间朝臣胡滢一首“云浮山际掩禅院,月涌天心透客居。幽径不寒林影下,红袍味里夜可无。”即点明了大红袍与天心禅寺之间的紧密关系,可以说正是天心永乐禅寺的僧人在生活、参禅与整个修行的过程中培植出了武夷山大红袍——“大红袍祖庭”的石碑就赫然醒目地伫立在前往天心禅寺的石阶旁,提醒每一位来访者大红袍之与天心永乐禅寺的渊源。
僧人在坐禅之前先喝茶,所以庙里有专门的“茶头”,专门负责为众僧人煮茶献茶。“茶象征着罗汉的自在,也象征着僧人的隐忍。”泽道法师如是言。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之下,涤荡尘嚣,了断种种烦恼。茶叶历经采摘、做青、揉捻、焙火等繁复工序,如僧人经历万般折腾,却始终保持隐忍。茶更象征着一种人生。无论是“琴棋书画烟酒茶”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高雅的生活或是琐屑的生活,都有茶的身影相伴相随。都说“人间有味是清欢”,有茶的人生,方能算是“清欢人生”。
“心静则国土静,心安则众生安。自然的心境就是持戒,持戒是一种内在的自我约束。”他谈到,与酒不同,喝酒会激发出人内在的更多欲望,让人变得更加狂躁不安,而饮茶有助于人对于自我欲望的控制,就是“知止”。《大学》里说:“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懂得控制,适度节制自己的欲望,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这也是泽道法师所认为的喝茶对于现代人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