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春天,本来和楼老师夫妇约好了一道去恩施访茶的,因为发生了些情况,最后没能在恩施等到他们。四月底,《谷雨访茶到茶州》的文章刚刚完成,楼老师留言说:谷雨恩施之行,原在我今春访茶计划之中……好在觉人此文,让我如历其境。
没有在茶区如约相见,今年的第一次会面,竟然是在2018上海书展——楼老师新书《寻茶记》的首发式上。在新书签售仪式上,楼老师把武夷山的茶友团向大家一一介绍,我才得知,此行除了广大的文学爱好者,还有全国各地的茶人同道,不约而同地从各地赶来,这个以“寻茶”的名义而生的聚会,对文友茶友而言,可真称得上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见证。
因文而茶的缘份
我于上世纪90年代初参加工作,那时,还是根红苗正的文学青年,常常借着从矿区去市区力事的机会,每个月定期买几本文学期刊,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下岗,最后离开国企。那几年间,我很纯粹地度过了我青工时期的读书生活,那时读书风气虽不像八十年代末那么盛,但各类文学刊物百花齐放,还是很能满足我这类人的阅读渴望的,也就是通过《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等刊物,我那时对海派文学有了一些了解,读过《厂医梅芳》《吉庆里》之后,对殷慧芬和她的作品,就格外关注了。
数年前,我与楼耀福老师因茶的交流时时擦出火花,自此成为微博互粉好友。2014年9月,楼老师偕同殷老师,带着他刚出版的《吃茶笔记》来武夷山访茶,我们如约在武夷山见面,我第一次见到楼老师夫妇,见到殷老师。
楼老师有个云南临沧的茶友叫王自荣,曾说: “上海樓耀福,作家、爱茶者。与同为作家的上海殷慧芬是一家子(竟然今天才恍然大悟),又一对志同道合者。”其实,我最初的感受,和他的恍然大悟也是一样一样的。
没有想到的是,二十来年过去了,当年的文学青年居然见到了当年的文坛偶像。这份跨越时空的交往,从线上的交流发展到实际的生活里,在我看来,真是难得的一份际遇了。后来,只要跟楼老师夫妇在一起,楼老师向别人介绍我时,总是亲切的叫我“90后”,说我是90年代的文学青年。
我们之间的交往,从时间上来说,跨越了时代,从代际上,跨越了年龄,从空间上,跨越了地域,但我亦能体会,楼老师的这份亲和,来自于他作为师长,理解并尊重我对文学的这一份情怀;而另一方面,笔耕不辍的楼老师如此幽默,我也能领会,潜藏在他内心的那般心气,一如朝霞晨晖,亦当清涧细流,更似风拂山林,竹影筛茶!
乐为山水带路人
根据楼老师的记述,近年来他每年都要去福鼎,从《吃茶笔记》到《寻茶记》,稍加留意,就会发现福鼎白茶和茶人叶芳养用去不少篇幅,然而从2014年秋天起,楼老师夫妇每年也都必来武夷山,在武夷山的同道好友越来越多,他们每次的行程越来越紧凑,全然不像当年那么宽松了。
距离殷老师上一次来武夷山,应该时隔十年之久,加上楼老师久闻桐木关正山小种及金骏眉之名,而且很多地方都是初次涉足,所以,2014年秋,楼老师夫妇来武夷山,对比其后几年的情况,那一年呆的时间最久。进桐木关,到正山小种的发源地,参观了桐木村著名的“青楼”,再又一同去了下梅古村落,造访万里茶路的起点,最后,去鬼洞看群体种,到声名鹊起的“牛肉”出产地——牛栏坑看山场。山水茶间,意趣盎然,楼老师夫妇看上去根本不像年近古稀的老人,那份热忱和天真,我们随行的人,无不受到极大的感染。
那个阶段,恰逢我正式告别职场,回到武夷山二次创业。了解到这个情况,临别时,楼老师特别叮嘱我,要坚持创作,又是武夷茶人,亦文亦茶,武夷山就是最好的题材,不要舍近求远,像读书一样,把武夷山吃透,你自然会有创作的源泉,生计的田园。
隔年,楼老师夫妇再来,我带他们走了一回小九曲,沿着这条著名的文化古道,我们来到希真岩后的金谷洞茶园,对望着一溪之隔的御茶园,我跟两位老师讲解起了武夷茶御贡的历史源头,间或,表达了我对武夷岩茶山场环境、历史人文变迁与产区形成的见解。也就是这一次,我对武夷山水茶的理解,得到了一次检验,这些理解日积月累,也帮助我完成了不少创作,形成了目前我的一些固有观点。
沿着“三翁游武夷”的古道,我们来到题诗岩下煮茶。对面的大藏峰陡削干仞,底蘸卧龙,深潭碧澄布影,九曲溪的木兰小舟漂流而下,棹声、人语空壁响答,点舟的筏公看见我们正喝茶呢,不乏惊奇地问::“这里一般人不常来,谁带你们来的啊?”殷老师笑着回应: “一般人不像我们,我们在这里有带路党。”
题诗岩下人来往,春雨年年长绿莎。哪里有什么带路党?
山水深情,自有门径;瓦石嘉木,千秋辉映。
茶中出入,书写人心
出自吴亮那颗前庭饱满硕大脑袋的文字和言语,像产自高山的好荼,没有污染。与吴亮一起喝茶,他收获茶的甘醇,我收获思想的丰厚。
——《与吴亮一起喝茶》
世人对茶的理解是自然本位,这份来自于自然的认知,不是孤立的,而是放在一起来综合理解的。茶,从形式上的存在到文化上的传播,并非仅仅因为它的物理形态,除了品种本身的特质,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四时应然的气候条件,更重要的原因,茶的生成和植培养护和工艺创造,也就是人的心力和智识分不开的。
武夷山人有句口头禅,有茶的地方就不会迷路。
我们也时时说:喝茶的人,一般都不会太坏。
想到楼老师和吴亮一起喝茶发出的感慨,我多少明白了他痴茶的初心。
楼老师夫妇那一次去下梅,在一个打竹编的小店买了一个竹篮,不过是乡坊间很不起眼的日用器,不稀有也不昂贵,他俩却如获至宝,尤其是殷老师,开心极了,挎着篮子各种拍照之余,他们还热心地邀请竹编男子一起合影,丝毫不在意乡下手艺人的那份腼腆,真是来也嘻嘻,往也怡怡!
上海书展结束不久,楼老师夫妇又来武夷山,我们尽地主之谊,祖师岭的兄弟农庄当然是最理想的地方,听说我们今天请的客人是作家,还从《夜访祖师岭》《再访祖师岭》的篇目中看到了“祖师岭”的名字,相熟的店家女主人有些小激动,嘴里一直念叨“哎呀,祖师岭写进书里了,祖师岭出名了”,她欣喜不已,一旁忙得不可开交的老公也被吸引了,忍不住凑上前来问个究竟。
兄弟农庄的这一幕温馨的画面,又让我想起在下梅的那番情景,过了没多久,我再去下梅那家竹编小店,回来后,我特意告诉楼老师,殷老师收的那个竹篮,原来的价格已经买不到了,以前总以为作家只是著文,没想到也帮人家卖东西啊!
樓老师说:只是文章里写写好了呀,谁知道哄抬了物价!
2015年春,楼老师在福鼎访茶,在点头、磻溪、白琳一带山里转悠,足迹到过举州、五蒲岭、三十六湾等地,回去后写了一篇短文,提出“白茶古道”这个概念。文章在《茶道》杂志发表后,引起反响,多家网站转载,福鼎旅游部门还专门开辟一条徒步旅游路线,甚至引来了企业家的投资意向。
看来, “哄抬”之类的事,哪是什么无心之举,殷老师老说我是带路党,货真价实的带路党,其实是楼耀福老师!
十年苦行,万里寻珍,只为一口茶真味。
上海书展楼耀福新书《寻茶记》签售仪式上,慕名而来的众多读者中,相当一部分来自茶区,其中不乏业界大咖,那种热烈的场面间,有的读者的眼里,楼耀福是作家,而在茶人们的眼里,楼老师是茶人。
作为茶友团的一员,我从上海回到武夷山,又在武夷山见到楼老师夫妇。楼老师多次提到,书展期间,接受采访时,回忆起十年寻珍,万里苦行的茶旅,几度哽咽,心情十分激动。武夷山有方“真山水”的崖刻,从道家来解读,这个“真”有得道的意思,难怪,慧相茶人在看过《寻茶记》后,说道:寻茶寻茶,楼老师寻的是茶,问的是道!
不惮炎方远,磨压写细文;老成梨岭树,闲适幔亭云。
圣水浑无恙,仙香若有闻;寄声虫与鸟,加意玩铟结缊。
跟楼老师夫妇相识于出版《吃茶笔记》的2014年,那本书看过后,我写了篇《<口乞茶笔记>带我吃茶》的小文,也在《茶道>发表过。从相识到相熟,这几年,追随楼老师的脚步,我也陆陆续续行走于各地的茶山茶区,从太平猴魁的核心产地——四方块,我拍摄搜集了最佳的图片资料;去江西丰城,钩沉八十年代的省优地方名茶,有着“小庐山云雾”之誉的罗峰茶;不远千里,奔赴恩施州访谷雨茶,完成了近六干字的《谷雨访茶到茶州》……山野间行走,茶丛间出没,多见多闻,访到了茶,也收获了世道人心。楼老师说还有好多茶山他想去,但是年龄不饶人,他说,他总有走不动的一天,现在看到接班人了。
我明白,这又是楼老师在“哄抬”了。
想起明代书法家王铎(字觉斯,一字觉之)这首《五律》,用它向楼老师致意,真是再贴切不过了。九曲洄潆,碧水丹山,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以山作纸,勒石为记,留下恁多辞章佳话,楼老师夫妇结伴游走,近年来,多次问茶来武夷,着墨不少,也算是藏之于名山的一种吧!
《寻茶记》的扉页,楼老师给我题写的内容格外不一样:觉人文友茶友存正。
文中寻茶,茶以记文。
文香,茶香,这是岁月对我们最好的见证。